師范畢業(yè)那一年,分配進遠離家鄉(xiāng)的貴池鋼廠工作。家和單位處于以市區(qū)為端點的兩條50度射線上,其間山重水復,天塹橫亙,無兩點一線的直路可通。周末回家,必先搭車到貴池城里,然后轉車,一路顛簸而去,足有兩百里之遙。當時的客車基本上是公家運營,發(fā)車時間固定,錯過一班,少則一兩個小時,多則三四個小時,才會有下一班車,而誤點或取消班次,是經常的事,那就只能留宿城里,第二天再匆忙趕路,因此常有“望家興嘆”之慨。
即使順利搭上回家的車,到達小鎮(zhèn)車站也早已夕陽在山,炊煙裊裊,而我的家離小鎮(zhèn)還有十來里山路。巧的話,興許能碰上一部順路的拖拉機,或是熟人的自行車。但多數時候,都是步行回家。路上要翻過一座叫何嶺的山嶺,很陡峭,多年前翻過一部拖拉機,拖拉機手當場殞命,當時,我還隨著看熱鬧的人群看過那個血腥的場面。每每路過此地,天色漸暗,我就心下惴惴。但這是必經之道,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迂回。走著、走著,看到前面一團黑影,或是聽到樹葉的颯颯聲,心就不斷收緊,全身痙攣,打哆嗦,毛發(fā)直豎起來。無可奈何之下,便唱起不成調的歌兒,自己給自己壯膽,直到看見前面村莊的燈火,情緒才稍微安定下來。
后來,貴池鋼廠倒閉,我又被迫回到山區(qū)的老家,在家鄉(xiāng)安家生子。當時流行一句口號:要想富,先修路。在這句口號的鼓動下,鄉(xiāng)村干部也意識到修路的重要性,但苦于財力,只能在原有的機耕路上修修補補,不成氣候,一下雨,剛整修的路面又沖刷得不成樣子,坑坑洼洼。記得當時從殷匯鎮(zhèn)通往石臺的新路還沒有完工,路面砂石遍布,“晴天一身灰,雨天一身泥”,為此我還寫過一篇文章,刊登在當時的《池州報》上,呼吁加快工程建設的進度。
隨著改革開放力度的加大、農村經濟的振興,摩托車在鄉(xiāng)村悄然興起,我用積攢了一年的工資買下一部建設牌摩托車,雖然路況不好,但還是方便了許多。再后來,大王洞風景區(qū)全面開放,筆直的柏油路貫穿鄉(xiāng)里,交通狀況得到切實改善,各式車輛也漸漸地多起來。
最近十多年來,鄉(xiāng)村的道路更是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村村通、組組通、戶戶通,幾乎一年一個變化,水泥路蜿蜿蜒蜒,血管一樣延伸到一家一戶,從你家到我家,再也不像原來那樣,泥濘坎坷。值得一提的是,水泥路的兩旁豎起了太陽能路燈,黑燈瞎火的過往成為歷史。我也是鳥槍換炮,于年前買下一部小轎車。
有了小轎車,有了通衢大道,出行大大的便利了。許多年不曾來往的親戚家,也開始了走動。我的舅父在黃山市祁門縣的閃里鎮(zhèn),當年到他家去,全靠步行,須三天時間,途中住兩夜。我清楚地記得,第一夜走到石臺縣的丁香鎮(zhèn)一個親戚家下榻,第二天走到石臺縣的大演鎮(zhèn),第三天才能走到舅舅家,翻山越嶺,個中艱辛自不必說。正是路途遙遠的緣故,幾十年間,我們兩家來往也不過幾次,信息互通完全憑書信。甚至我外公去世的消息,也是一個月以后才得知。而現在,這樣的尷尬事不復再現,只要有這個愿望,幾個小時就能到達。隨著濟祁高速的開建,兩年后,到舅父家的行程會更加便利,“千里江陵一日還”不再是一個夢想。
四通八達的公路網,交通工具的改善,真正實現了“一日看盡長安花”的宿愿,為鄉(xiāng)村振興插上了飛翔的翅膀。可以想見,用不了多少年,“地球村”的概念不再艱澀,只是一道平常的命題。
安徽池州 徐累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