喝茶這件事，自古以來可雅可俗。琴棋書畫詩酒茶，都是雅事，是文人七件寶，茶列其中;柴米油鹽醬醋茶，都是俗事，帶著人間的煙火氣，也有茶的位置。對于尋常百姓來說，喝茶就是喝茶，炎炎夏日，喝上一杯清涼的大碗茶，頓時暑意盡消;而對文人雅士來說，喝茶則是閑情逸致，以茶會友，品茗論道。算起來，在喝茶上自己算不上一個文人，更不是行家，單純喜歡喝茶而已，也算對得起這凡人的身份。
從我記事起，母親就有喝早茶的習慣，在母親的影響下，我也喜歡上了喝茶。一大早，母親就忙著燒水沏茶，母親坐在竹椅上，晨光透過葡萄樹葉，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，母親就在這樣的晨光中，慢慢酌飲。雖然知道中國的茶文化歷史悠久，那日看書，才知道茶還有“唐煮、宋點、明沏泡”之說。唐代煮茶法，是直接將茶餅放在釜中熟煮，是唐代以前最普遍的飲茶法;宋代點茶法，是先將餅茶碾成細細的粉末，后放入茶盞中用沸水沖點茶。前不久熱播的電視劇《大宋宮詞》中，劉濤飾演的劉娥皇后，就在劇中有點茶的表演，為了使茶末與水融為一體，用茶筅快速擊打，茶水充分交融，并使茶盞中騰起白色的茶湯，像云霧一般在茶盞上繚繞，并道出宋代點茶的精髓，“茶即是心境，心若有雜念，茶湯便不凝。”我們現(xiàn)在可以把喝茶變得這么簡單，還要歸功于朱元璋，據(jù)說是出身低微的朱元璋，實在看不慣文人雅士喝個茶都那么麻煩，做了皇帝之后，一切從簡，禁止了奢靡繁瑣的“點茶法”，把泡茶的方法推廣到全國了，一直延續(xù)到現(xiàn)在。
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，母親的茶具也換成一套紫砂茶具，小巧玲瓏，透著光澤，但母親嫌費事，沒有洗茶、溫壺這些繁文縟節(jié)，仍是開水泡，倒入茶盞一杯杯喝。那時我已結婚，不能常伴母親左右，但一回家，母親早已把茶沏好，兩杯茶放在茶幾上，屋子里縈繞著悠悠茶香，我和母親慢慢喝著茶，聽母親說著家常，即使離家只是兩三天，也似乎有言不盡的冗長歲月，有道不完的柴米油鹽瑣碎事，這杯茶從濃到淡、從熱到溫，記錄著我在母親膝下的幸福時刻。人到中年，會常�；貞浧鹦r候的時光，才發(fā)覺那長長的歲月不是從我的指尖流逝，而是在茶的光陰里游走的。日子，從一杯茶中氤氳升起，然后又從一杯茶中裊裊吹散，時光變得緩慢，像是一張老舊的唱片，咿咿呀呀地吟唱，慢慢曲終人散。
茶我是喝了很多年，但茶中禪意我總是參不透。只是覺得人生如旅，我們不斷前行，不停奔波，每當身心疲倦，或是內(nèi)心浮躁不能寧靜，捧一杯茶小憩片刻，那縷縷茶香會讓人卸下身上的盔甲，輕松下來。憂郁的時候，我會讓自己慢下來，坐在書桌前，沏上一杯茶，杯中茶水，已不是簡單的飲品，水中似有靜心之氣，看杯口霧氣氤氳，裊裊而升，看杯中茶葉舒展，或浮或沉。茶需沉浮，人亦如此，人生在風雨中沉浮，在歲月中成長，那被沸水沏了一次次的濃茶，多像我們遭受的一次次挫折，人生縱使起起落落，最終會在時間的浸潤后，漸漸歸于平靜。如此，生命的滄桑和厚重，才能像這杯中茶一樣，清新而悠遠。
天津 陳虹
